大灰狼的宝贝兔

第四章    远行

1．

明楼再次接到上峰指示时，自己并没有觉得惊讶，他的身份一直很安全，大学毕业后要求进步而加入国民党似乎也顺理成章。他考进了南京中央军事政治学校高级研修班，这个班只有12个名额，学制1年，并不公开招生。

对家里的说法是，要去南京读经济学硕士，至于时间方面，暂时也想不了那么多，走一步看一步。

阿诚虽依依不舍，却也知道留不住大哥，立下各科成绩都进前三甲、长高长胖、画技进步等等的承诺后，送别了明楼。

和明楼同寝室的是个陕西后生。不介绍的话，八成要将其认成江浙一带的人。俊秀的小圆脸，眉眼毫无锋利之色，高挺但又不突兀的鼻梁，薄薄的嘴唇，比明楼要矮上10公分左右，也是一样的瘦削身形，青年名叫王天风。后来明楼才知道，王天风比他大3岁，在西安老家已经成了亲。

王天风的特工潜质展露的有些招摇，这似乎是矛盾的，这种特质应当是隐秘的、难以被人察觉的才对。但明楼清楚，这只是王天风的表象，当时事需要他暗淡、需要他变成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时，未等你发现，他已然消失。的确是个人才。明楼有意将自己的表现定位在中游偏上的区间，儒雅温厚、学贯中西，但身手一般，枪法优于近身格斗，是他给别人留下的主要印象。王天风早也看透了他。两人心照不宣，借着同屋之谊，自然比其他人更亲厚一些。

王天风凡事不求人，但就是有一个毛病，嘴馋。无奈钱袋子不争气，索性厚着脸皮，蹭明楼的吃喝，家里寄到中央大学后又转过来的吃的，竟有一半多喂进了他的肚皮。“下次让你家阿诚寄点辣椒酱过来。” 明楼瞪了他一眼，“你说什么？” “装什么装，你不是有个叫阿诚的弟弟吗，东西不都是他寄来的，我又不是瞎子。” “我不吃辣椒。” “我吃啊。” 神经病，懒得理他。

一晃学期将满，最后的考核是分成6组，两两搭档，各自任务相互保密。完成任务的手段不限，只有两条法则：一、不能暴露身份；二、不得独活。

一个月后，却只回来了七个人。那个落单的青年，长着俊美的面庞，面色如灰，力求冷静想为自己争得一个申辩的机会。枪决，另外六人监刑。

这个回合，明楼见识了王天风杀人的手段，王天风领教了明楼经纬的谋略。这个搭档，还说得过去。

毕业时，剩下的六个人一起加入了国民党。

1932年，明楼和王天风一起加入了复兴社。同年，复兴社领导人基于明楼的学术背景，决定派遣其赴法国学习，配合留欧派，组织进行复兴社欧洲的活动。王天风，加入复兴社特务处。

2.

站台上的阿诚已是半个青年人模样，好一潇洒美少年，皎如玉树临风前。一声大哥，把明楼的心绪拉回来，“把箱子给我吧。” “看来答应大哥的事都做到了，结实了不少。” 少年抿着嘴笑笑，“大哥黑了呢，也结实了。” “大姐和明台好吗？” “都好，大哥不是有收到我的信吗。” “嗯，你也写的太勤了些，不过国文还不错，虽然你并非最爱学这个。” 少年得意的笑笑。 “大哥，你什么时候吃上辣椒了？” “嗯？噢，下饭，下饭。” 

一家人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。家的味道，那么熟悉、温柔，紧紧包裹着明楼。他又要离开家了，离开大姐，离开他的弟弟们。大姐这边倒是好说，但对阿诚，他有些犯难。他去南京之前答应过阿诚，要陪他考大学，送他读最好的学校。承诺还只是一方面，一想到要再和这小人儿分别，心里竟一阵发紧。明楼暗自笑自己，这是怎么了，他都长大了，早不似从前那么粘你了，你自己怎么反倒要粘上他去。

晚饭后和大姐谈了许久。明镜独自支撑家业多年，人比实际年龄成熟的多，感情也不似早年那么外露，但是，对明台还是除外。“大姐，明楼不孝。我的导师想推荐我去法国继续深造，读经济学博士，我答应了。现在时局如此不堪，我却要再离开明家。” “明楼，你不用说了，大姐明白。大姐也支持。唯有一点，你要答应我。” “大姐请讲。” “任何时候，做顶天立地的中国人。” 明楼的眼圈禁不住润了，“大姐，您放心，明楼不管走到哪里，不管什么时候，都会做一个立于天地间的中国人。” 明镜哪里舍得让他离家，但捆住弟弟的手脚这种事她决然不会做，世道再艰难，她也会守住明家，谁叫她是长姐呢。明镜与明楼商量，把三分之一的产业转移到法国去，另外三分之一转到香港，明楼当即答应姐姐负责一应操办之事。

和大姐谈完已过了十点，明楼知道这离一天结束还早呢。书房灯下果然窝着那孩子。“大哥，你累了吗？” “累了”， 眼光一下子暗了下去，“累了也要检查你的功课，否则你以为大哥说话不算数。” 少年终于不抿着嘴笑了，“我的功课才不用查呢，超额完成任务。”“大哥，去年的生日礼物。” 明楼接过来，那是一幅他的正面肖像。明楼低头盯着画看了许久，其实算不上特别形似，但确有他的神韵，他怎么抓住这一缕味道的？明楼心里有种难以言表的感觉。后来，过了很久，他自己才明了，他就是在看到这画的那一刻，决定带阿诚去法国的。

“大哥，我晚上还睡你屋。” “好。”明楼笑了，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为这个高兴。

3．

两人躺在床上，都没有要睡的意思。明楼还是决定要早些告诉他。阿诚听完，半晌没吱声。“法国很远吧” 似是在问他，又像自言自语。还没等明楼回答，他一翻身，轻轻的留在身后一句“大哥累了，早些睡吧。” “嗯。” 

半夜里，少年忽然噔的一下坐了起来，明楼一惊，随即也爬起来。“怎么了，阿诚？” 少年哇得一声哭出来，投进他怀里，“大哥不要再丢下我……” 明楼蹙了蹙眉，搂紧他，心里温暖感动，同时又觉如释重负，“跟大哥一起去法国。” 为他拭去眼泪，抚他躺下。手从被子里伸过去窝那一侧的边沿。明楼赶紧缩回了手，轻吁了口气，这孩子，长大了。自己赶紧翻个身，朝另一侧躺着。这一夜，明大少爷把自个儿吓着了。

TB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