独家记忆
*失踪人口回归
*一个矫情的伪装成未来梗的回忆梗(啥?
*场景有借用战斗吧男神里凯宝的一些举动,一切均不涉真人(自动重复三遍
*重新设计了谭赵的相遇,无论怎样,他们都会相遇,不管在哪儿,不管什么时间
*那些长的乱七八糟的“诗(并不是)”,借用了许巍老师的几句歌词
一束蓝光闪过之后,眼前投影出一片透明的幕墙,整整齐齐排列着一个一个的文件夹。每个文件夹都有一个名字。赵启平看着看着,笑出声来。
赵启平的眼睛一直都没老花,八十好几的人了,眸子依然清澈,谭宗明以前羡慕的不得了,人家都说老么磕哧眼,可到了他家赵启平这,就成了例外,一双鹿眼,越老越沉润,却没有掺上半点杂质,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,可能是赵医生一辈子被人宠爱,一颗心总是澄清又柔软。
赵启平住的疗养院也有机器人服役,但并不直接接触客人,所有的服务人员、护士、医生都是真人。顶级配置,顶级收费。这年头,你想跟个有真实体温的人接触,那也是有成本的。老谭走了之后,赵启平没听他的话,坚持自己住了一段时间,后来发现自己有中风的症状,才搬进了这家谭宗明之前就给他安排好的一站式养老疗养院。人家这地方也不叫养老院,叫悠然E家,风景环境好,软硬件都走纯高端路线,全真人管家式服务,满足客人的一切需求。
可,那算个屁的家呀,赵启平不开心。这里没有谭宗明那个老家伙的味儿!这里的床没有被老家伙躺过、睡过、打过滚儿,这里的沙发上没有留下过俩人腻腻歪歪连成一片的屁股印儿,这里的穿衣镜没有照出过那个老了仍然俊朗儒雅,外加帅的不要不要的酷老头儿!所有谭宗明用过的各种物件儿,能背来的他全给运过来了,但是还是觉得味儿不对。也是,赵启平叹气,家里有他们几十年互撩互扰互敬互爱的光阴,时光酿出的气味,吸进心里,吸进肺里,吸进脑子里,都可以,但你带不走呀。老家伙!
赵启平住进疗养院一个星期后,院长亲自过来,转交给他一份礼物。盒子套盒子,盒子再套盒子,大概套了七八层,每拆去一层包装,赵启平就要骂一句幼稚鬼,或者神经病,嘴角溢的笑却越堆叠越多,挤到两颊上,都是褶子,温柔得可爱。
这,是个什么鬼?赵启平不认得老家伙留给他的礼物。
是一个记忆晶体。
这个“小”礼物只是拇指那么丁点儿的个头,却让谭宗明花了老大一笔钱。简单地说,这就是谭宗明这个人的一生,准确地说,是谭宗明有了赵启平之后的一生。所有的记忆,所有的场景,每一件发生过的事,每一句说过的话,都按照谭宗明生前亲自的规划一一归档。最妙的是,调取记忆文档的人可以看到当时记忆主体,也就是谭宗明自己,的心理活动,他怎么想的,都可以通过设置,以字幕的形式投影出来。这种高科技还没有普及开来,需要独立的磁场环境,而这家疗养院的旁边恰好就是这项技术的实验中心。
这份礼物,谭宗明起名叫做,陪伴。
老头儿的心砰砰直跳。
谭宗明不爱照相,更不喜欢拍什么视频之类的东西。两人交往第一年就说好了的,在一起的每一年,都要拍一张合影,当时就是觉得好玩儿,相互试探的小把戏,没想到最后竟然坚持了几十年。可除了这本相册,谭宗明没有给赵启平留下太多影像。赵启平想他,太想他了,抱着聊天软件里存的对话,时不时拿出来听。
难怪,老家伙走之前嘱咐了他好几遍。
小孩儿,我先走一步了,我走了以后,让管家马上送你去疗养院,那有人能替我照顾你,我才能放心。来,再让哥哥亲亲……
原来他是这个意思。幼稚鬼!不早说!
赵启平有点儿想哭,又有点儿害怕。他有挺长一阵子没见过他的老家伙了,当然,以后也仍然见不到。谭宗明年轻时的英俊、中年时的温润、老年后的疏阔、暮年时的顽皮,一层一层,叠积在他的心里,那么鲜活,又有那么些许距离。无论如何,他抱不到他了,亲不到他了,这是什么也替代不了的。所以,即便是这一场一场真人电影似的过往,呈现在他眼前,谭宗明的音容笑貌,空气般的把他包裹,伸出手,依然是个影子。赵启平恨自己,不能做个老糊涂。可他又发了疯的好奇,想知道老家伙心里是怎么想的,往事一幕一幕爬上他的心,舔着他的脑回路,让他惴惴不安。这个老家伙!
他朝着面前的虚拟的屏显轻轻点了一下,被点中的文件夹,名字叫相遇。
***
谭宗明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,大洋彼岸的沃顿商学院在等着他,全奖offer在手,他有资格志得意满,可他沉稳得像三千尺深的桃花潭水,衬衣的边儿都没飘起来半分。谭宗明从小就喜欢鲸鱼,这种只属于海洋的生物。雄伟,厚实,头顶喷水的样子,分外的可爱。一头鲸,就是一个岛,就是一个世界。那样深沉,那样宁谧。
有点儿遗憾,连一次恋爱也没谈过,可惜,还没人能让他爱上。四年光阴,都交给自己未来的梦了,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帝国,一个世界。
离开上海前,他想再去一趟长风公园的海洋馆。那里有鲸。小白鲸。他不开心的时候,就会去看它,给它起名叫南极翁,大大的头,脑袋梆儿凸出来,跟年画里的寿星公似的。
工作日,快要闭园的时点,海洋馆里游人用一只手可以点清。表演早都结束了,南极翁自己跟自己玩儿呢。谭宗明找了个相对高的位子坐下,看向水池的方向。
时光貌似百无聊赖。
纯白色体恤,黑色运动长裤,一双黑白配色的运动鞋。干净得像暴雨后放晴的天。少年站在水池边上,被动地钻进临近傍晚的阳光里,周身涌起一层暖绒绒的光晕。可脸上却没写上快乐。大约有十五六岁的样子,还是一副少年身板儿,瘦削,脸小的一把糊上去可以满满盖住似的,眉毛又是那样粗重,眼睛又圆又大,凌厉的五官更衬出少年有几分严肃,严肃的忧郁。
谭宗明在高处盯着少年看,他不快乐,为什么呢?鬼使神差,谭宗明放弃了制高点,几步跨下台阶,向少年走去。
你也喜欢鲸鱼?
【……眼睛好美】
哪有鲸鱼?
【怎么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孩子?哪有鲸鱼?啊?看着不像看不见的样子啊?】
喏,我叫它南极翁,我以为你也是来看它的。
【这孩子怎么这么瘦,腿好长,啧,和我一样】
这是鲸鱼?我还以为是海豚。
谭宗明愣了一下,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。少年搔搔后脑勺儿,似乎有些不好意思,也跟着笑了起来。
【他笑起来真好看,更好看了】
你不开心?
【你笑起来多好看啊,可你的样子看上去并不高兴,怎么一个人在公园,不用上学吗?小孩儿,你怎么了?】
赵启平不说话。
谭宗明也不追问,自己走开了。赵启平看了两眼他的背影,低下头,继续着自己的忧郁。
白鲸倏地跃出水面,吓了出神的少年一跳,本能地往后躲。
【这个小呆瓜,怎么这么可爱,喂,你怎么这么可爱呀】
谭宗明又转回来了,笑盈盈的看着赵启平,说,小孩儿,咱俩玩个游戏吧。
【小孩儿,你不开心,那让哥哥逗你开心啊】
什么游戏?
数17。
啥?
数7你肯定玩过吧,把7换成17,增加难度,但每次开始叫数,必须在17或17倍数的前后三位数字之内叫,多了少了都不行。南极翁来做裁判。
啥?它做裁判?
【这个小呆子,啥?你没听懂?是不是傻?哈哈哈,真可爱】
你别小看南极翁,它聪明着呢。你答错了,它会朝你喷水的。
【盒盒盒,谁叫哥哥长得帅呢,今天当班的饲养员兼训鲸员是个女孩子呀,小呆瓜,要小心哟】
怎么,不敢玩?
谁不敢了。玩就玩。
【小孩儿还有点儿脾气,呦呦呦,下巴翘那么高干嘛,再翘也没哥哥高啊,你还没长大呢,小孩儿】
赵启平也没搞清楚自己到底错没错,所以小白鲸一大波水喷向他时,他毫无准备。下意识地想往后退,脚底下一滑,差点儿摔倒。谭宗明一个箭步冲上去,想扶住他,他自己晃了两下胳膊,抓住了平衡,稍稍定下来,才感觉到肚子往下开始发凉。着了水的T恤,贴在肚子上。
我错了吗?
错了呀。
【哈哈,没错呀,小孩儿】
它怎么知道我错了的?
【因为我给饲养员手势了啊,小呆子】
我说过了,南极翁很聪明的。
【是哥哥聪明】
接着来!
【呦呦呦,还不服气】
好呀。
赵启平又被喷了好几次,自己也忍不住咯咯咯的乐。怎么那么笨哟!哎,不对呀,我错哪了?
【不能玩了,小呆子会着凉的】
把身上的水拧拧,别沤着,要不风一吹要受凉的。谭宗明还是笑盈盈的,对着赵启平这样说。
赵启平撩起T恤衫,拧干粘上的水。露出一片小腹,被衣服盖住的位置比露着的胳膊和脸都白了两个色度。隐隐约约,还不明显的肌肉线条,略显浓密的体毛围聚在肚脐附近。
【……】
【太瘦了,小孩儿得多吃点儿】
去跟南极翁打个招呼吧。
啊?
【啊什么,小笨蛋,哥哥都跟当班的姐姐说好了,快去啊】
赵启平听话的蹲在水池边缘上,蹲下后又心有余悸般的想往后蹭两公分。白鲸跃出水面,吻上他的下巴,旋即钻回了水里。小孩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,雀跃起来。太过新奇的触感,伴随着方才的凉意,驱赶了心里的不快。他咯咯地笑,冲着谭宗明,指着自己的下巴,它亲了我一下哎!
【你这个笑是真心的了,小孩儿,要开心,否则影响长大个儿】
谢谢哥哥!
【小孩儿叫我哥哥,小孩儿叫我哥哥了!】
嗯?为什么谢我?
【小呆子看出什么了?】
哥哥再见。
【哎,别再见啊,哥哥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】
哎……
赵启平又朝他笑了一下,明媚又快乐,是阳光混着海水的味道。一溜烟,跑走了。
谭宗明出神的望着他消失了的背影的方向,自己也笑起来。
一个月后,谭宗明飞向纽约。毕业了,大学四年,他没有任何遗憾。
***
谭宗明去巴黎只带了一个能登机的行李箱,但乘客太满,行李太多,他的箱子还是被空姐拎去托运了。他琢磨着要不要从箱子里拿个外套出来,飞机上会不会冷,又嫌麻烦,想了想还是作罢。一个短袖T恤,挺了两个小时,还是把经济舱配的毛毯拆开裹上了。创业的谭老板,精明地节约着每一分钱,都是原始资本啊。西装和领带都是顶级的,但就两套,换着穿,衬衫吗,穿在里面,档次可以稍微低一格。非商务场合嘛,一水儿的白色T恤,短袖、长袖都有,纯白的,连个商标都没有。百搭,可以凑一起洗,便宜,还好看。
事情谈的很顺利,原本是要马上回国的。但巴黎天气预报有雷暴,航班取消,航空公司给安排了一晚住宿。这样,谭宗明多出半天空闲时间。反而让他挺犯愁,干点啥呢?
铁塔啊这宫那殿的就算了,没那么多时间,还到处都是旅行团。干脆,大学区附近找个地方喝喝咖啡好了,权当休息了。
谭宗明不懂法语,随便挑了家顺眼的咖啡馆,在室外找了张桌子坐下了。一杯咖啡配一块黑森林。下午茶,走起。
说是休息,他的脑子也停不下转,坐了没半个小时,就掏出笔记本,写之前已经开了个头儿的项目企划书。
他正想的出神,哗啦,什么东西凭空砸下来,正好落在他的键盘上。一份折了几折的地图。
Sorry,sorry!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。
他一抬眼,硬闯进眼底的,却是个男孩子。
【……】
【小孩儿……】
【是你吗?是我呀,是我呀,白鲸,白鲸,喷水,喷水,那个下午,你还记得吗?】
那是个挺拔的青年,健康,俊朗,就是瘦得不像样。白色T恤,牛仔裤,运动鞋。
青年仿佛愣神了,而另一个也是一件白色T恤的大青年,也,愣在那里。
是他吗?
Sorry啊!女孩拾起地图,朝谭宗明笑笑,虽然俩人压根没对上眼,他根本没移开视线。女孩拉了一把赵启平的胳膊,启平,走吧。
青年还是有些呆愣,没反应过来一般,被女孩半拖着似的,走了。
留下一个嘴唇微张,半天都没合上,一脸懵圈的谭宗明。
【就这么走了?不是他吗?肯定是他,我绝对不会看错,小孩儿,是你,对不对?你叫qi ping?哪俩字?启平?启屏?岐平?那丫头片子谁啊!太不懂礼貌了!我去!这他妈的茫茫人海怎么找?哥哥怎么找你!混蛋!】
赵启平花了大概不到一分钟的时间,考虑了一下。他决定脱队,你们去吧,我不去了,晚上青年旅社见吧。他觉得自己反射弧比他妈的树懒还长,被同学拖走了接近二十分钟,才回过神来考虑自己要不要回去找他。我去!是不是傻!
鬼使神差。他大概在潜意识里用那二十分钟反复论证了一个问题,这是不是真的?他是不是就是六年前的那个人?那个害他被喷了一身水的人,那个怂恿白鲸吻他的人,那个,让他暂时忘记自己有两任继父却不知道自己亲爹是谁的忧伤的人。
我说了谢谢,我也说了再见。可是,我还没告诉你,我叫赵启平。
赵启平一溜小跑,冲回咖啡厅,那个座位上换了一对白人老夫妻。
他抬头扫了一眼咖啡厅的招牌,Rencontre,呵。
一定是你,白鲸哥哥。
***
那些年,
你把自己的影子投进我心里,
我却不认识你。
我的爱恋,
像个笑话。
可我拿它没办法。
谭宗明有个一直在用的名片夹,里面有一张压箱底的名片,他自己的,空白的地方写着这几句话,挤的满满当当的。字迹已经明显陈旧,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写上去的,没人知道它的存在,就像没人知道他为什么私下里老是穿着白色纯棉T恤一样。别人以为他学乔布斯呢,换个颜色罢了,富人装逼成性的表现。
他问安迪,你看我有当诗人的潜质吗?他的CFO看都没看他一眼,抱着文件,径直走了。
启平,他觉得应该是这两个字。
赵启平说,我就是大夫,咱家不用请家庭医生了,有个头疼脑热,我就给你治了,大病,怎么也得上医院。但谭宗明死活不依,这是对家庭医生有感情了,谁叫杨大夫是他的福将呢。如果不是那个夏天,谭宗明在家摔了一下,手臂很快肿起来,打电话给家庭医生,怎么打都没人接,司机只好先给他往医院送,百度地图挑了个最不堵车的医院,黄牛手里买个加急号,谭老板这才在没有疼痛到发火之前,瞧上大夫。
下一位,谭宗明!
……
谭宗明忘了自己来干嘛的
赵启平忘了自己正在上班
你,好吗?
这么多年,你一直都还好吗?还记得我吗?
可是谁也没开口说话。两个大高个子,杵在诊室中央,你看着我,我看着你,沉默着。
【启平,原来你姓赵。十五年,我终于知道了你的名字。是不是该再叫我一声哥哥?是我呀,我是谭宗明。】
【你笑了,我知道你都记得,你长大了,小孩儿】
【跑不了了你,我不会再让你跑掉了】
赵启平记得那天上海特别热,高温40多度。谭宗明的胳膊没有大碍,涂药就行。赵医生对他的病人说,你就在这等我下班吧,这里还凉快点儿,来,我先给你把药上了,不会等太久,离我下班还有不到三个小时而已。谭宗明乖乖点头,说好,我就坐这儿等你。
赵医生给别人看病的时候,不看他,两个病人来往间隔中,就对他笑笑,下一个进来了,又回到工作状态。谭宗明老老实实的坐在一边儿,不声不响。他看着自己的小孩儿,像是要看出对方这些年的经历一般,入骨的出神。谭宗明什么也不想说,脑子里什么也没想,空白一般。他不用再想了,他想的人,就在他眼前。
阳光浓郁的下午
你走进我的世界
什么话也没说
就带走我的一切
这一次我不再选择沉默
我要溶解你
让我找回孩子的天真
爱,永如少年
End